鱼雁在女史所把这些天学习到的知识及过去所学知识中用得上的分门别类总结了一番,觉得能应对第二天的考试后简单梳洗了一下,在申时来到了上官太后的永宁殿。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正在议事,鱼雁只得候在殿外,此时殿外还候着一个人,那就是太后与太妃的养子霍山。霍山已经二十多岁了,年纪与彰帝差不多,却依旧没有任何官位与爵位,甚至还没成亲,太后太妃养着比自己年纪还大且没有家室的干儿子是很让人诟病的,两位寡妇在朝中大局稳定后才想着给霍山娶一门亲,谋点爵位官位长点本事什么的。

霍山没有爵位,鱼雁见到他不必行大礼,只欠身道了万福,因鱼雁为女史,霍山需要对鱼雁回礼。鱼雁第一天进宫的时候匆匆见过霍山一面,这次两人又都候在了永宁殿外,她于是垂眼瞟了霍山一眼,这是鱼雁生平第一次打量一个外男,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若是落在周围人的眼里一定会成为笑柄,不过还好,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她此刻的狼狈。没想到霍山那个缺心眼的走近鱼雁递过来一方绢帕:“鱼女史,你这是着急赶过来走得太急了吗?怎么不擦擦汗?”鱼雁见霍山递过来的方帕干净得如同新的一般,还带着一丝松木的香味,只得接过来佯装擦擦额头并表示谢意:“刚才走得急,忘带绢帕了,谢谢霍公子。”鱼雁接过手帕的时候见霍山一脸正经的望向她,眼中并没有捉弄戏谑的意思,于是又仔细看了霍山,看完不由得在心中揣度:“霍山长得挺像霍光的,剑眉星目,只不过嘴秀气些,估计是随了霍去病。霍光这人向来老练周全,怎么对自己亲侄孙却如此苛刻,连爵位职务都不给安排,二十多岁了还身无所长,挺不可思议的。毕竟自己与母亲这些年在大司马府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如今还将成为未央宫的女史,她这个外人与霍山那个侄孙的地位在霍光家里怎么像是反过来了?”

鱼雁及霍山在永宁殿外站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被召见。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看起来很高兴,二人估计即将得偿所愿。上官太后在鱼雁与霍山寻位坐下后和颜悦色的说:“大家都不是外人,除了太妃稍微疏远些,我们三人差不多都是一个家里的亲戚,鱼雁虽说不是霍家血脉,但自小在大司马府长大,也算是半个霍家人了,不过太妃与本宫相伴多年,不必见外。”太妃并没觉得尴尬,估计是习惯了上官太后的直来直去,所以不多计较。周阳太妃比上官太后年长不少,自始就把上官太后当成妹妹般看待,况且上官太后说的也是实话,周阳太妃出身远不如上官太后,她接着上官太后的话说到:“太后说的是,能在深宫中陪伴太后是妾的荣幸。”上官太后接着说:“如今这天下大局已定,新帝在大司马的辅佐下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既然汉室大业有成,也不能委屈了我们这些孤儿寡母,本宫就开门见山了,今日把鱼女史请来是希望你在未央宫的帝后面前替本宫的养子霍山在新帝的亲眷里说一门亲事,要求也不多,容貌端庄、家世匹配就行,鱼女史毕竟是新帝的亲表妹,这些事运作起来比起本宫方便太多。”鱼女史有些为难,毕竟李家当年被满门抄斩,自己根本没什么兄弟姐妹,虽说认真找也能找出几个旁支中没被牵连的,但自己与那些人没什么来往,故而寻找合适的女子嫁给霍山是件不容易的事。周阳太妃见鱼雁迟疑开始打圆场:“都知道新帝是仓促即位,很多事情也事出突然,太后的意思并非急于这一时,山儿成亲前还得先找点正经事做,这个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先帝届时会回到齐地蓬莱告庙,希望鱼女史多留意下本地亲眷,替我们山儿结一门好姻缘。”鱼雁松了口气,觉得这是件好事,谁家女儿嫁给霍山那种没心眼的美男子都不吃亏,只不过霍山年纪略大了些罢了。想到此处,鱼雁应承下来:“成全霍公子的美事妾自当尽心,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挑选恰当的人选,况且这件事也需要彰帝做主。”上官太后闻言十分高兴:“本宫就是这个意思,毕竟你明日起就是皇后的贴身女史了,这些事由鱼女史来打点起来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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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山在一旁听着三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议论他的终身大事时面无波澜,原本以为霍光安排他入宫会成为两个寡妇的男宠,毕竟上官太后是霍光成为大司马的棋子,让自己代为补偿合情合理,送男宠入宫在大汉朝也并非先例,谁曾想两个寡妇真把自己当儿子。与霍山同龄的人早已成家立业,只有霍山与霍云依旧如无根浮萍无所立足。霍山与弟弟霍云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冠军候霍去病,只有父亲霍嬗袭了一代爵位。兄弟俩自小孤苦伶仃,虽有叔爷霍光时不时接济照应,至今没有创下家业,倒也不是霍山霍云无能,只是他们的姨祖母卫子夫在武帝时期牵涉进平阳公主与王氏外戚针对武帝的巫蛊之祸中,卫氏一族因违逆汉武帝被满门抄斩,虽然汉武帝铲除王氏外戚势力因卫氏一族的倒戈失败,整个卫家没活下来几个人,但霍光的命运则与卫氏一族迥然不同,霍光毫无二心只忠于汉武帝,在卫氏失势后反而将霍家发扬光大。如果当年霍光选择支持卫氏及王氏外戚而不是汉武帝,那么现在朝堂上坐着的就是表叔刘据。霍山现在处境凄凉怨不得霍光当年的选择,为人臣者理应忠君事君,况且这些年若不是叔爷霍光照应着,霍山霍云兄弟估计会与刘病已一样四处流浪。外戚自吕后开始向来被刘氏忌讳,怪只怪卫子夫与刘据心不向着汉武帝,当年临阵倒戈,导致卫氏一族至今仍未被朝廷启用,他们的父亲霍嬗当年也跟错了人,英年早逝不说还丢了霍去病拼来的爵位。

上官太后把霍山唤到跟前:“山儿,过来向鱼女史道谢,你的婚事今后可全仰仗着鱼女史了。”上官太后在霍山行完礼后叹了口气:“外祖父把霍山托付给本宫是想让本宫有个依靠,将来出宫有个去处,没想到新帝执意让外祖父担任大司马一职,本宫于情于礼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宫改嫁他人的,本宫出不去并不能让山儿陪本宫一起在这长乐宫孤独终老,否则对不起他的列祖列宗。”周阳太妃接着说:“话是这么说的呢,先帝当年走的时候大司马让我们认下山儿,没想到他如今要有自己的家业了,前几日给本家报信已经说了这件事,可惜周阳家没有适龄的女眷配给山儿。”上官太后挑了一下眉毛继续说:“我们这几家都孤苦伶仃的,太妃说没有合适的女眷其他人家就更没有了,好在鱼女史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我日后也会交待大司马,可不能亏待了山儿。今日就这样,鱼女史明日还要到少府考试呢,大家散了吧。”太妃霍山及鱼雁闻言皆起身拜别上官太后,太后见鱼雁腕间的御赐手镯精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山儿的事有了着落,那么周阳太妃便可以出宫改嫁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姐妹一场,当年姐姐先进宫迎接妹妹,现在轮到妹妹送姐姐先出宫了,你们都退下吧。”

走出永宁殿的周阳太妃喜不自禁。霍光在昭帝去世后让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认下霍山为义子,周阳太妃曾以为自己会与上官太后一起老死宫中,没想到上官太后竟然让霍山娶妻,这等于回绝了霍光的安排,可见上官太后并不愿意接纳霍山为男宠。因此,周阳太妃也可以出宫改嫁获得新生,虽不知上官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前这局势对她是有利的。周阳太妃当年本应成为昭帝刘弗陵的皇后,可她终身大事毁在了鄂邑长公主那群人手中,周阳太妃母家也出过周亚夫那样的权臣,可惜后来因栗姬太子刘荣失势而衰败。前几日家里来信告知周阳太妃已经依她的意思打点好了新购置的宅院,她如今只需在宫中耐心等待一些时日,待霍山成家立业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归家了。

鱼雁的考试在辰时开始,太后、皇后及少府卿是三位主考官。考试的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考察候选者的基本学识及品德,第二部分考察候选者行文水准,第三部分考察候选者的应变能力。

在鱼雁轻松通过前两部分的考试后,她面临的第三部分考试由太后皇后及少府卿随机出题。太后首先提出问题:“人都会面临两难的境地,有时必须在利益与对错间进行抉择,鱼女史会如何自处呢?”鱼雁被难住了,时至今日她并未遭遇过两难的处境,也不需要抉择。沉思了一会,鱼雁坚定的回答:“妾自当坚持做对的决定与对的事。昔日王太后弟弟田蚡欲夺取窦太后侄子窦婴的田,在两难之境中田蚡选择了利益,不仅导致了窦婴的死,最终也自讨苦吃,至今国人对田蚡依旧嗤之以鼻,妾不敢也不愿步田蚡后尘。”上官太后闻言满意的点头,在场的众人也对鱼雁的回答发出阵阵赞叹之声,王氏外戚可谓作恶多端,鱼雁这么说自然能得到大家的认同。皇后对鱼雁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上古之时伏羲女娲虽为兄妹却结为夫妻,鱼女史怎么看待伏羲女娲之事呢?”鱼雁得知皇后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对彰帝有其他心思,于是淡定自若的回答:“上古之神为神仙之体故而百无禁忌,妾这样的凡人并不知晓伏羲女娲二神兄妹结合的深意,只知道圣人曾言‘不娶同姓者何,重人伦,防淫佚,耻与禽兽同也’,妾入宫只为尽心服侍皇后陛下,绝不敢妄评古神之事。”皇后对鱼雁中规中矩的回答挑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点头示意鱼雁通过了她的提问。

上官太后在一旁偷偷乐开了花,心想这皇后果然是小家子出身,提出的问题都那么小心眼。彰帝刘贺的母族势单力薄,舅舅李贰师将军被灭族后只剩下来鱼雁这么个外孙女,昌邑王刘髆及王妃在刘贺出生后没多久也自尽身亡,刘贺即位前是由家臣许广汉与仆妇抚养长大,性格比较文弱,成年后娶的王妃只是平民出身的高君卿的女儿,府中也没什么侧妃侍妾,夫妇二人育有两子,长子名为充国,次子名为代宗。刘贺登基为帝后朝中文武百官进献了十名女子入宫为妃,看高皇后这闷闷不乐的神色定是为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们烦透了心,毕竟彰帝都得对那些权臣豪强的女儿们客气三分,更别说高皇后了,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刘贺登基时立高氏为皇后就曾遭到诸多大臣反对,高君卿还因此被大臣弹劾,说他得到的封赏一千斤黄金超过了礼制,作为皇后父亲的高君卿也只得到了一个侍中的闲职。当然,换做上官太后定是没有那些烦恼的,当初刘贺对高氏鹣鲽情深才打消了她进入刘贺后宫的念头,即使有外祖父霍光的支持,她也不愿意去抢夺一个被深爱女子的丈夫,况且刘贺刚进宫时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从小生活优渥的刘贺受过良好的教育且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在刘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婶婶,两人关系若再进一步就是乱伦。

少府卿提出的问题是:“作为皇后的贴身女史,该如何尽心服侍皇后?”鱼雁胸有成竹的回答:“作为女史,应处处维护皇后的威仪,若是出席重要场合,妾应提前与皇后互通有无,提醒皇后应当注意的言行举止,以免失仪。”少府卿对鱼雁的回答十分满意:“女史也是领朝廷俸禄的官员,家和万事兴,后宫安稳皇帝陛下在前朝才能尽心,鱼女史应当多学习那些优秀的前辈们,全心全意的服侍皇后,为皇后排忧解难。”少府卿与鱼雁的对话似乎狠狠扇了皇后身边的王女史一巴掌,即使作为临时的贴身女史,王女史也应当提醒皇后注意言行举止,比如皇后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就是王女史失职。王氏外戚自汉武帝后就彻底失势,王家女子也没能再入主后宫,哪怕小小的美人也没有王姓女子一席之地,不能入宫为后为妃,估计王氏外戚花了不少人力财力才让王家女成为女史。由此一试,在场的明白人不仅知道鱼雁是一名合格的女史,也知道了王氏女不尽责,少府卿借机说了那些话敲打王女史,借以让她安分些,不要在后宫为非作歹。

鱼雁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女史考试,当晚就要到未央宫入职。高皇后从始至终神色无异,表明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很丢人,居然用伏羲女娲兄妹乱伦这种事来试探鱼雁。刘邦建立的大汉朝推崇儒学,注重人道大伦,即使民风开朗,乱伦之事依旧难登大雅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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